【编者按】美国犹他州生育率变迁背后，暗藏着当代社会的深层变革。这个以摩门教文化著称的"多子之乡"，正经历着传统价值观与现代生存压力的激烈碰撞。当房价飙升让年轻人望房兴叹，当75%地区沦为托儿所荒漠，当宗教劝导从"多生多育"转向温和提醒，生育已不再是信仰的简单实践，而成为经济账本上的复杂计算。更值得深思的是，性别对立与婚姻观念变迁正在重塑整个社会的生育图谱。这场席卷全球的生育寒冬中，连最坚定的生育堡垒也开始动摇，这不仅是人口数据的波动，更是文明转型的阵痛。

最新报告显示，过去50年间犹他州生育率始终领跑全美，但自2010年起优势逐渐缩小，如今已与全国水平相差无几。

根据犹他州女性领导力项目上周发布的研究，1980年该州女性平均生育数比全美多1.3个，而2023年这个差距已锐减至0.2。

"数十年的研究清楚表明，代际观念与行为变迁正在影响所有人，犹他州也不例外。"报告作者、UWLP创始人苏珊·R·麦德森向《新闻周刊》坦言。

全球范围内生育滑坡已是不争事实。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今年预测，未来三十年女性人均生育数将维持在1.6，远低于维持人口稳定所需的2.1更替水平。

生育危机正引发广泛担忧——人口老龄化加剧、劳动力萎缩、养老体系承压，这些连锁反应将重塑社会结构。

这场生育寒冬背后是文化观念剧变与2008年金融危机后经济压力的双重绞杀，《新闻周刊》曾深入剖析其成因。

犹他州为何独领风骚？

"宗教氛围浓厚的州往往生育率更高，"麦德森指出，"多数宗教传统都鼓励信众"生养众多"，后期圣徒教会尤其如此。"

皮尤研究中心数据显示，犹他州半数居民信奉后期圣徒教会，这种宗教人口结构在全美独一无二。

"教会将家庭价值置于教义与实践的核心，使得多数居民秉持相同理念，"麦德森解释，"其中最独特的教义是：家庭可在圣殿中缔结永恒之约。"

尽管多个宗教都鼓励生育，但麦德森认为该教会"关于婚姻家庭属神永恒计划的教导，以及父母教养子女的职责强调，比其他宗教更为强烈。"

家庭研究协会分析证实了宗教与生育的关联：每周参加宗教活动的美国女性，生育率始终保持在2以上。

相较之下，根据1982-2019全美家庭成长调查及2020-2022人口智力家庭调查，非每周参加宗教活动者生育率降至1.7，无宗教信仰者更跌破1.5。

家庭社会学家尼古拉斯·H·沃尔芬格曾向《新闻周刊》强调："宗教参与频率之所以关键，在于它实际影响着信徒的生活方式。"

堡垒为何失守？

犹他州不仅生育率随全美同步下滑，其下降幅度（45.5%）甚至超过全国水平（36%）。

"虽然犹他州生育率仍将高于多数州，但本地摩门教徒比例持续下降，导致其逐渐向全国水平靠拢。"麦德森分析道，"信仰坚守度对所有宗教都是挑战，但对犹他州影响尤为显著。"

与此同时，婚姻率下降、晚育趋势等全球共性因素也在发挥作用。"年轻夫妇正在精打细算，"麦德森感叹，"疫情期间房价飞涨，子孙辈想在犹他州安家难如登天。"

更严峻的是，2024年Bankrate研究显示该州75%区域沦为"托儿荒漠"，育儿资源极度匮乏。

"犹他州在提供家庭友好型职场政策方面长期滞后，"麦德森直言，"保守派立法者不愿对企业施加硬性规定，指望企业自觉践行"正确之事"——而这里普遍认为的"正确"，仍是女性应当居家育儿。"

但经济因素仍无法完全解释生育率骤降。"我认为宗教影响力减弱是关键，"麦德森话锋一转，"这些年来，后期圣徒总会大会上关于生育的"压力"明显缓和。"

在10月4-5日举行的最新总会大会上，教会主席达林·H·奥克斯特别谈及生育衰退："后期圣徒绝不能迷失婚姻本质与子女价值……全国性的婚育衰退虽有历史原因，但圣徒应当改善而非追随这种趋势。"

"如此直接的教导我已久未听闻，"身为信徒的麦德森透露，"教会领袖过去更直接鼓励多生多育，但现在不再如此明确表态。"

她同时指出，性别对立加剧也是重要诱因。ROX机构2023年对17,502名少女的调查显示，76%认为同龄男性缺乏对她们的尊重。

"若两性间的威胁感持续，婚育率必将进一步下滑，"麦德森警告。

不过人口学家们也强调，生育率下降某种程度上标志着社会进步——女性正获得更多选择权。"当人们能根据家庭实际做出生育选择时，这本身就是种成功，"全球健康经济学教授玛格丽特·安妮·麦康奈尔曾表示，"帮助人们实现理想家庭规模，应成为社会优先事项。"

《新闻周刊》专访苏珊·R·麦德森全文

犹他州为何长期与众不同？

宗教因素使然。皮尤等多项研究证实，虔诚度高的州生育率更高。后期圣徒教会倡导"生养众多"，而该州至少半数居民（实际可能更高）属于该教会。

教会将家庭置于教义核心，多数居民秉承相同价值观。家庭永恒性的独特教义，以及婚姻属神计划的持续强调，我认为比其他宗教更为突出，这构成了犹他州的特殊性。

现在是否正在向全国水平靠拢？

数据确显示此趋势。虽然生育率仍将领先多数州，但本地信徒比例下降是关键因素。信徒虔诚度减弱也影响生育决策，这对所有宗教都是考验。

究竟发生了什么改变？

数十年研究显示，代际观念变革冲击着每个人。犹他州同样面临全国性的晚婚趋势，初婚年龄推迟自然拉低生育率。

衰退主因是什么？

首胎年龄推迟直接影响生育数量。虽然犹他州仍常见三孩家庭，但婚育率双降难以完全解释如此剧烈的滑坡。总会大会的生育倡导确实趋于温和，不过上周会议出现了特别讲话。

我已多年未闻如此明确的生育倡导。教会领袖过去更直接鼓励多生，现今方式已变。更重要的是，20-40岁犹他州民众比以往更担忧经济压力。当年我们被教导凭信心前行，如今年轻夫妇却在计算住房成本——疫情期间房价暴涨，子孙辈根本无力在此置业。

我们常与各界领袖探讨此困局。多代同堂住宅增多折射出住房危机，而托儿费用高昂更雪上加霜。在双职工家庭成为主流的时代，犹他州职场政策却严重滞后。保守立法者拒绝对企业强制规定，指望企业自发践行"正确"——而这里所谓的"正确"，仍是母亲应当居家带娃。育儿被视为私域问题而非公共议题，这使得双职工家庭举步维艰。与其他地区相同，如今养育子女需要投入大量资源，年轻人都看在眼里。

必须强调，性别鸿沟扩大是犹他州乃至全美的重要诱因。若两性间的威胁感持续，婚育率必将持续走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