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编者按】 在黄沙漫天的沙特沙漠深处,一个普通劳工的偶然抬头,竟揭开了万年前的生命密码。这片被时光遗忘的岩画,不仅改写了人类艺术史的时间轴,更让我们窥见新石器时代先民与野性共舞的壮阔图景。19匹栩栩如生的骆驼携着三头野驴从岩壁中奔涌而出,它们肿胀的脖颈与未褪的冬毛无声诉说着交配季的躁动,而散落的532件凿刻工具仍带着远古掌温。当晨光以精准的90分钟吻过斑驳岩壁,我们终于听懂:这些不是冰冷的石刻,而是先民以生命为赌注,在悬崖绝壁间镌刻的生存史诗。此刻,让我们跟随《纽约时报》记者的笔触,开启这场横跨万年的对话——

2023年春天,在沙特北部内夫得沙漠与世隔绝的考古现场,名叫萨利赫·伊德里斯的临时工站在探沟旁,等待下一桶待筛的沉积物。

当他抬眼望向眼前的砂岩悬崖,眼前的景象令他震撼:那是从未被记载的旷世秘密。

长达40米的悬崖岩壁上,赫然浮现着历经风霜的二维雕刻——19头真实尺寸的骆驼与三头野驴组成的壮阔画卷。

后来证实,这些镌刻在米斯马山侧的岩画诞生于11400至12800年前。

这是中东地区迄今发现最古老的大型写实动物艺术,也是全球最古老的岩画之一。

“我们何其幸运能发现它们,”负责该田野项目的德国马克斯·普朗克地球人类学研究所考古学家玛丽亚·瓜宁感叹,“岩画风化严重,每天只有日出后90分钟,当阳光以特定角度掠过岩壁时,这些奇迹才会短暂现形。”

瓜宁作为昨日发表于《自然·通讯》研究论文的第一作者,这项发现填补了该地区考古记录的重要空白。

研究指出,冰河时期结束后,水潭与季节性湖泊等淡水源塑造了沙漠中早期人类的聚居模式。

来自米斯马山的沉积物分析,以及在32公里半径内另两处未发掘遗址——阿尔南山与姆莱哈山发现的同期岩画与凿刻工具,共同佐证了这个观点。

“竟能找到真正的雕刻工具,这太不可思议,”马克斯·普朗克化学研究所生物地球化学家迈恩拉特·安德烈惊叹,“当你亲手握住新石器时代艺术家使用过的工具,那种穿越时空的触感何其震撼!”

巴黎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的考古学家纪尧姆·夏洛深表赞同:“这些发现彻底颠覆了我们对阿拉伯半岛史前艺术的认知,它们很可能与西欧洞穴艺术的巅峰期属于同一时代。”

虽然沙特以公元前10000年至公元前2200年新石器时期及后来的巨型石构建筑闻名,但关于该地区更早历史的知识仍显匮乏。

“这篇论文证明12000年前不仅有人类在阿拉伯北部活动,他们还创造了复杂的岩画,并制作出暗示与黎凡特地区交流的工具,”未参与该项目的悉尼大学考古学家休·托马斯如是说。

研究中提及的雕刻让我们得以窥见与野生骆驼、野驴共存的失落文明。176幅岩画在现代人眼中是鲜活的生命图景,而对创作者而言或许是餐桌上的美味——除了骆驼和野驴,他们的食谱还包括野山羊、野马、瞪羚和原牛。

岩刻主要呈现发情期的雄性骆驼(每年11月至次年3月),它们肿胀的脖颈与腹部,以及尚未褪去的厚重冬毛都是明证。

瓜宁指出,骆驼繁殖期通常与雨季或凉爽季节重合,因此期充足的食水能保障繁殖周期与后代存活。“即便将它们迁至不同地域,交配季节仍会自我调整至当地雨季。”

所有岩画中的骆驼均为野生,单峰骆驼在阿拉伯半岛的驯化发生在约3200年前。

此次发掘还出土了532件石制工具,其特征与中东其他古文明工具相似。研究人员谨慎表示,尚不能断定这些工具与附近岩画出自同一群体。

米斯马山距被称为“骆驼岩”的萨胡特遗址约300公里,2018年考古学家开始在后者研究21尊刻在砂岩上的等身骆驼与马匹雕塑。岩石表层的便携式X射线荧光测量曾显示骆驼浮雕约7600年历史,但新研究证实这只是后期修补痕迹,原始作品年代更为久远。

与可能是歇脚点或祭祀处的萨胡特不同,新研究中的骆驼雕刻群被认为具有更现实的功用:标记水源与行进路线。参与研究的伦敦大学学院考古学家塞里·希普顿推测,这些作品还宣告着“领地主权与跨代际的记忆传承”。

论文中三处遗址的岩画均醒目地雕刻在巨岩或高耸的崖面上,而非像其他遗址那样隐匿于缝隙中。临时工伊德里斯发现的那组岩画,更要求远古艺术家在无脚手架保护的狭窄岩架上冒险作业,足见这些图像的非凡意义与创作艰辛。

“雕刻者当时必定肾上腺素飙升,”瓜宁想象着当年的场景,“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,你的骆驼就将永无完成之日。在险峻之地留下手笔,或许能赢得部落的至高荣耀。”

本文原载于《纽约时报》

作者:弗朗兹·利兹

图片来源:萨胡特岩画与考古项目、瓜宁等人《自然·通讯》2025年论文,经由《纽约时报》授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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