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编者按】当加州海岸线沦为海洋生物的坟场,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海狮腹绞痛的惨状,更是整个海洋生态系统的濒危警报。钩端螺旋体病爆发时间比往年提前整整一个月,四百多起搁浅事件中三分之二以死亡告终——这些数字背后,是赤潮毒藻的蔓延、渔网缠绕的伤痕、船舶撞击的威胁,以及正在东太平洋重新聚积的“热斑”。科学家坦言无法厘清这些灾难是偶然叠加还是连锁反应,但可以确定的是:这片曾孕育无数生命的蔚蓝疆域,正在某些季节变成致命的牢笼。而比病毒更令人心悸的,是人类面对生态剧变时仍存的知识黑洞。

加州达文波特电——在圣克鲁兹以北十二英里的狭长沙洲上,一只瘦骨嶙峋的幼年海狮侧躺着。唯一显示生命迹象的,是它不断用鳍肢紧压腹部的动作:深压数秒,短暂松弛,周而复始。

“这是钩端螺旋体病的典型症状,”海洋哺乳动物中心志愿者发言人吉安卡洛·鲁利指着幼兽痛苦的自我环抱姿势解释。这种螺旋状细菌会损害海狮肾脏并引发胃肠道炎症,导致剧烈腹痛。“它们会像腹痛的孩子这样蜷缩身体”。

官方数据显示,自六月下旬以来,中部海岸已报告近400起海洋生物搁浅或患病事件。鲁利透露超过三分之二的个体已经死亡,更有数百例尚未被人发现就被潮水吞没,或葬身深海。

这场史上最持久的大规模细菌爆发,正在加剧加州沿海哺乳动物的死亡浩劫——这里是海豹、海狮、海豚、水獭和鲸类栖息洄游的生命走廊。

中南部海岸肆虐的有毒藻华,太平洋全域食物链的剧烈震荡,船舶撞击与渔网缠绕造成的创纪录伤亡,以及东太平洋正在形成的新的热斑——2023年或将成为海洋哺乳动物史上最黑暗的年份。更令人不安的是,这一切或许预示着某些海域正在某些季节沦为生命禁区。

负责救助搁浅生物的志愿者网络已濒临极限。鲁利表示每天要响应数十通救援呼叫:“这是残酷的一年……动物承受着痛苦,志愿者经历着创伤,压力前所未有。”

科学家尚无法判断这些危机是彼此关联,还是时空上的偶然重叠。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生态学家杰米·劳埃德-史密斯坦言:“我们正在探索海洋环境与疾病暴发的内在联系,但认知速度追不上环境剧变的步伐。”

疾病生态学家凯蒂·普拉格指出,西海岸首次钩端螺旋体病疫情出现在1970年。到1980年代,相关机构建立完整档案,发现往年疫情通常规模较小,多在夏末持续一两个月。

但每三到五年就会出现大规模爆发。鲁利透露,2011年与2018年最近两次大流行中约有300只动物获救。

劳埃德-史密斯认为此类疫情可能符合群体动力学规律——当大量未产生抗体的年轻个体在聚集地密切接触时,病毒便疯狂传播。

但今年疫情不仅比往常提早一个多月爆发,染病数量更突破历史极值。

鲁利指出今年致死率似乎更高。钩端螺旋体病常规致死率约67%,而现阶段观察显示本次疫情可能更为凶险。

凝视着达文波特海滩的患病幼崽,鲁利摇头叹息:“这是我见过最严重的病例。”这只小海狮被送往卡斯特罗维尔诊所后实施安乐死,在白板上仅被标注为“无名遗骸”。

疫情异常惨烈的原因仍是未解之谜。科学家在浣熊、臭鼬等陆地哺乳动物体内也发现同种病原体,但传播路径与自然宿主仍是科研盲区。

九月底一个闷热的午后, Capitola码头浮桥上有两群海狮正在休憩。七只海狮分成两组相拥而卧,鳍肢搭在同伴身上,头颈倚靠着邻伴的脊背或肚腹。

唯独有只离群独处的个体,正是救援电话报告的对象。

这对当天执行第三次任务的救援队而言仍是场硬仗。扫描八只海狮后发现另有状况:某只雌性海狮的髋骨与脊椎在缺乏脂肪层的皮肤下突兀支棱。

当老练救援员杰里米·阿尔坎塔拉和帕特里克·麦克唐纳的捕网被独处海狮挣脱后,他们转而锁定正在同伴间晒日光浴的骨瘦个体。

自四月起,加州搁浅救助网络每日都在响应各类海洋生物求救。南加州经历史上最严重软骨藻酸中毒事件,2100余只动物受害;旧金山湾区出现创纪录灰鲸尸体;从圣地亚哥到新月城,座头鲸与灰鲸被商业渔具缠绕的案件激增。

更令人忧心的是,太平洋持续扩张的海洋热浪可能使局势恶化——而此时特朗普政府正威胁削减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经费,该机构正是困境中救援组织的重要支持方。

“值得庆幸的是,这些志愿者从未放弃,”鲁利说,“他们倾注了全部热忱。”

阿尔坎塔拉与麦克唐纳用十分钟悄无声息地靠近日光浴的海狮群,目标个体正将鳍肢紧贴腹部。在好奇的海鸥与围观游客注视下,他们精准网住目标,将其送入恒温运输箱,紧急送往卡斯特罗维尔进行抗生素输液治疗。

这只被命名为“伍德罗”的海狮现居于索萨利托总院。鲁利透露它“尚未接受可持续青鲱鱼投喂”,目前状态稳定,医疗团队将在近日进行新一轮评估。